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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加猛烈的炮火袭向城墙,将那些厚实的城墙炸得面目全非,城墙上那众多的碉堡也一座接一座的被掀飞。

    冒襄他们奔上西城墙,随即开始修理残破的城墙。

    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今天的炮火只集中到了东城和南城一带,西城与北城却是一片安静。

    但冒襄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当守军发现了围城大军的主攻方向后,他们立刻将更多的劳工队召到了南城和东城,命令他们冒着猛烈的炮火修理损坏的城墙、碉堡和工事,并抢运弹药到城外的阵地上去。

    今天的炮火很猛烈,看起来围城大军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今天破城了。

    在监工和士兵们的逼迫下,劳工队被一队又一队的派上城墙,但不等他们接近损坏的城墙附近,就已被猛烈的炮火掀飞,或者落到了城外,或者飞回了城内,血肉模糊的残肢碎片和城墙的石头一同砸向城内的那些惊慌失措的人。

    冒襄现在的工作是负责从弹药库向城内炮兵阵地上运送炮弹,虽然他并不知道那种大炮的名字叫“重型迫击炮”可是他却知道,这种大炮的射击速度远比红衣大炮要快,而且炮弹的射程也更远,威力更强。

    看起来城墙所面临的威胁更大,因此,冒襄他们这一队劳工很快就被士兵的刺刀逼上了城墙。

    冒襄扛着一个弹药箱跑进一个碉堡,几个士兵从他手中抢过那个弹药箱,并将其打开,从中拿出几个圆形弹鼓。

    冒襄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抱着的箱子中装的是机关枪子弹。对于这些“雅利安圣教”的武器,冒襄也是多少了解一点儿的,毕竟他也跟随着军队跑了很多地方,参加了不少战役,亲眼目睹了这支邪恶力量的武器进步。从最开始的步枪,但现在的手摇机关枪,这些武器成为了他们掠夺财富和奴隶的最重要的帮凶,没有这些,也许他们不会如此猖狂。

    那几名士兵提着弹鼓跑回碉堡前部,并将弹鼓插入机关枪上方的供弹口,随后一名士兵便抓着机关枪后部的一个手柄,拼命的摇动起来。

    手摇转管机关枪那奇特的声音响了起来“哒哒哒”的声音让人心慌。

    但那支机关枪没响多久,就停止了嚎叫,那名操纵机关枪的枪手捂着脑袋,惨叫着向后倒去,几声“嗖嗖”的声音在冒襄脑袋附近响起。冒襄蹲下身子,然后就听到了一阵从城外传来的哒哒声,这种哒哒声更为响亮,也更为急促。

    另外几名碉堡里的士兵也蹲下身子,口中大声喊叫着,随后一人跑到冒襄身边,又踢又打的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并推出碉堡。

    冒襄知道,那人是让自己再去拿弹药,他茫然的向前跑去,顺着那长长的城墙,绕过一个又一个的碉堡,向登城梯奔去。

    “轰隆——”一颗炮弹落在了冒襄前方不远处,并立刻爆炸了,强大的气浪将冒襄整个人掀了起来,飞向半空。

    冒襄惊恐的挥舞着双臂,嘴里想喊,但却发不出声音,在飞起来后,他能看见那城墙外的阵地,阵地显然已经被围城大军突破了,大量士兵从更远的地方呐喊着冲了过来,战壕中的白刃战已经全面展开。

    在重力的作用下,冒襄重重的落向城墙内侧的地面,弧形的抛物线的终点正好是一辆装满草料的马车,落在那辆马车上的冒襄立刻昏了过去。

    ***********************

    当冒襄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耳朵好象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四周一片沉寂,只有那刺鼻的硝烟味道还在拼命的钻进人的鼻孔。

    浑身酸痛不已,冒襄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好象已经全断了,只剩下脑袋还能转动了。

    “死了吗?”冒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家中长辈那慈祥的面容,妻子董小宛那艳丽的脸庞,孩子那欢乐的笑声,种种往事闪电般的在他的脑子里回放。

    仰面朝天的冒襄静静的躺在马车那高高的草料堆上,一动也不动,他看着那湛蓝的天空,还有那素棉似的白云,心中一片空寂,仿佛一个已经入定的高僧,顿悟了万事皆空的真谛。

    “嗡——”耳朵里一阵让人有些难受的耳鸣声响起。

    冒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又能听见声音了。

    一种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冒襄的心中忽然觉得无限的亲切,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为什么,直到一阵歌声传来,才让他恍然大悟。

    “心似黄河”一个低沉的男声唱着这首熟悉的战歌,仿佛将他又带回了那场扬子江大战的战场上。

    冒襄一个激灵,心中已然明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并转头向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群骑士正骑着高大的战马,向着这边缓缓走来,而唱歌的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其他的人则围着那人,口中发出一阵哄笑。

    “没错,这些人是!”看着那些人的面孔,冒襄努力的安定自己的心神。片刻之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挥动双手,口中则喊道:“我在”

    这时他才发现,由于自己长年不用汉话说话,因此已经无法利索的使用汉话了。

    幸好那些人中有几人看到了他,于是催马奔了过来。

    他们来到马车边,抬起头,看着那正坐在草料堆上的冒襄。

    一名骑士看了看冒襄的黑色头发,问道:“你是蒙古人?”

    冒襄愣在那里,傻傻的看着那骑士,直到那人又重复了一遍问话,他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汉汉人”

    听到冒襄说话,那群骑士顿时觉得惊讶万分,为首那人诧异的问道:“你是汉人?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奴隶吗?”

    但冒襄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只见在这个巨大的城里,那些碉堡已经多数倒塌,残垣断壁还在不停的冒着烟,到处都是押解着俘虏向城外走去的士兵,而他们身上穿着的军服则与面前的这些骑兵一模一样,很明显,这个城市已经被围城大军攻克了,而自己也许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我我”冒襄激动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但随后就无法说出任何话来了,因为他已经激动的再次昏了过去。

    当冒襄再次醒过来后,他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上正盖着条军毯,而此刻的自己并不是躺在马车的草料堆上,在他的身子下分明垫着席子。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感觉到了疼痛,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正当他兴奋的在帐篷里四下观望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快去告诉元帅,就说人已经醒了。”

    他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身穿白色大褂子的人正站在他的床头,低下头看着自己。

    “我我在哪里?”冒襄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好象恢复了一点儿。

    那人笑着说道:“你在镇虏军的野战医院里。”

    “野战医院?”对于这个即新鲜又陌生的名词,冒襄只觉得有些熟悉,但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你现在饿不饿?”那人继续微笑着问道。

    冒襄连忙点了点头。

    那人转身走出帐篷,片刻之后,便端来一碗热粥。他将粥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柜子上,随后帮助冒襄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时冒襄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光着身子,而且身上那些溃烂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了起来,身上的臭味儿也不见了。

    “我我的衣服”冒襄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喃喃说道。

    不等那人回答,帐篷口却响起一个声音:“别想着你的衣服了!早就被人一把火烧掉了!哈哈!”

    随着声音,一个人影闪进了帐篷,来人大约四十多岁,下巴上的那一撮小胡子格外的让人感到亲切,在他的手上,还提着一套军服。

    “你你是”冒襄只觉得此人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那穿白色大褂的人与那来人交谈几句,随后便走出了帐篷,帐篷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那来人笑着走到冒襄床边,把军服放在冒襄的脚边,说道:“这才是你的新衣服,想穿就穿上吧。”那人看着冒襄的疑惑眼神,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哈哈!我可还记得你呢!还记得你的小宛亲手做的点心。”

    “你是林林”冒襄终于想起了此人,但却忽然又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

    “我是林清华。”那人笑着从旁边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头,并将那碗放在柜子上的粥端了起来,递到冒襄眼前,说道:“这碗药粥是军医官根据你的身体状况专门给你熬的,里面有些补药,对你有好处。”

    冒襄接过粥,只略微一犹豫,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片刻之间便将那粥喝了个精光。

    见冒襄似乎还想要粥喝,林清华一边接过空碗,一边解释道:“你饿了太长时间,不能一下子吃饱,必须慢慢调养些日子,然后才可以恢复正常饮食。所以说,你必须再忍饥挨饿几天。”

    冒襄不再坚持,他闭上眼睛略微沉思一番,随即睁开眼睛,问道:“如今是哪一年?”

    林清华说道:“是共和纪年2506年。”

    冒襄非常奇怪,问道:“这是什么年号?”

    林清华简单的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以及此次西征的军事行动讲述了一遍,让冒襄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听完林清华的讲述,冒襄点点头,说道:“大明天怒人怨,气数已尽,怨不得别人,这江山由元帅来坐正是人心所向。”

    林清华微微一笑,说道:“不谈这些了,这些年里你是吃了不少苦头啊!我已经听安文思神甫说了,真没想到你的经历这么奇特,真可算得上是世上罕见了。”

    冒襄很惊讶,问道:“安文思神甫也被你们找到了?”

    林清华点点头,说道:“现在他正在安抚那些被救出来的人,说晚上来看你。”

    冒襄问道:“一共救出来多少人?”

    林清华道:“还不清楚,正在清点。”说到这里,他回过头去,向帐篷外喊道:“去,向赵副官传令,就说我需要详细的清单,让他们加快清点速度,放下手里的其它事情,尽快完成这个工作。”

    林清华转回头,对冒襄说道:“你先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几天,等身体复原些了,我马上送你回去,你的小宛还在苦苦的等你呢!”

    冒襄感叹道:“真没想到,一分别竟然这么多年,我愧对家人”

    林清华伸手拍了拍冒襄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好好休息吧。”

    冒襄一把抓住林清华的手,急切的说道:“不!没有过去!欧洲的邪恶教派还在肆虐,在西边,有更多的人还在受苦,我们必须把他们也救出来!”

    林清华微微一愣,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沉思片刻,方才说道:“这个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只需好好修养就行了。”他帮助冒襄躺下,替他盖好军毯,待冒襄安稳的入睡,他才走出帐篷。

    一名副官奔跑过来,交给林清华一份清单,并说道:“已经清点完毕,此次一共救出七万三千九百一十二人,其中八成为壮年,不过身体都虚弱的很,幸亏土尔扈特人送来了些粮食和帐篷,不然的话还真没办法安置他们。”

    林清华拉着副官走前几步,离开了冒襄的那间帐篷。

    他问道:“战果清点的怎么样了?”

    副官道:“详细情况还在清点,不过据估计,我军伤亡超过三万人,而敌军伤亡更重。”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一队骑士正奔向野战医院。

    待那队骑士来到医院内,便纷纷翻身下马,其中一人将缰绳交给另一名骑士,随即走到林清华跟前。

    那人向林清华敬礼,随后说道:“元帅,西逃之敌已被消灭,所有残余敌军已经全部肃清!”

    林清华回礼,随后走上前,说道:“刘赫将军果然行动迅速!”

    这人正是镇虏军中将刘赫,他放下手臂,谦虚道:“全仗元帅指挥有方,将士用命,我是没有什么功劳的。”

    林清华知道此人性格,便不再夸赞,而是马上转移了话题,问道:“奥斯曼帝国的那些军队怎么样了?也消灭了吗?”

    刘赫道:“是的,其中有部分试图登船逃走,但我军炮兵一通乱炮,就将其送进了海里喂鱼。”

    林清华见刘赫左手臂上包着绷带,便道:“你的伤势怎样?听说伤得不轻。”

    刘赫得意的晃了晃左手臂,随后说道:“没什么,一颗流弹而已,弹头已经取出,只是伤了些皮肉,不碍事。”他生怕林清华再追究下去,急忙将林清华的注意力转移开,说道:“这座堡垒尚算完整,是否立即修缮?”

    林清华点点头,说道:“是的,马上进行修缮,而且连带着外围的防御工事一起修,最好能够在五天内完成,而且要修成永备工事。”

    刘赫略微有些意外,问道:“怎么?元帅不打算继续向西推进了?”

    林清华略微沉默片刻,叹道:“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敌人的虚实,那么就不用再急着前进了,况且这里位置极佳,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好地方。而且我刚才得到消息,北边的哥萨克人蠢蠢欲动,虽然他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战线不能拉得太长,保卫后勤线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我们需要好好的休整一番,还要补充些兵力。”他转过头,对身边那名副官说道:“赵副官,你立刻给哈斯木发报,让他从河中再抽调至少两个步兵师来,我需要增援,顺便再催促一下肃州堡,让他们尽快将下一批弹药和新式钢盔送来,不能耽误。”

    待赵副官离开,刘赫望着那远处的草原,望着那高高的矗立在草原上的城堡,忽然问道:“元帅,此城是否该改个名字?”

    林清华颔首道:“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我还没有想好。”

    刘赫笑笑,说道:“上次元帅将台湾的那个军港命名为‘清华港’,那么为何不将此城命名为‘清华城’呢?”

    林清华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清华城?喔不如叫‘清华堡’好了。”

    *******************

    已经喧嚣了整整一天的草原终于安静了下来。

    枪炮声几乎消失了,除了那遥远的西边偶尔传来的几声零星枪响之外,再也听不到战争的喧嚣,战役终于结束了。

    原本一片葱绿的草原上现在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弹坑,到处都布满了交战双方士兵的尸体,那折断的枪支甩得到处都是,草丛中洒落的黄铜弹壳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被鲜血染红的草原上,有几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正来回奔跑,从它们嘴里发出的悲哀的嘶鸣印证着战争的残酷。

    一队队的士兵、辎重兵和民兵正在草原上展开行动,他们首先将镇虏军遗漏在草原上的伤员收集起来,用担架或者两轮推车送到后方的野战医院去救治,接着便开始安葬镇虏军战死的将士。

    墓地一共有两处,一处安葬镇虏军阵亡将士,而另一处则是乱葬岗,那些“雅利安圣教”的战死者将被埋葬在这里,以免发生瘟疫。

    没有棺木容身,没有马革裹尸,只有那薄薄的军毯,权且充当着棺木的角色。中原工场制造的军毯紧紧的裹在这些同样来自中原的战死者的躯体上,随后被一同埋入那半丈多深的地下,与其一同下葬的还有他们的私人物品和信件。

    墓碑也是简单的,从附近丘陵地区砍伐的木头被劈成了长五尺、宽四寸的小木条,随军的文职人员根据那些从尸体上收集到的铜制身份识别牌,将战死者的名字、籍贯和他们阵亡的大致日期写上。

    至于那些“雅利安圣教”的战死者,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民兵们随便挖了几十个巨大的坑,将那些收集来的尸体胡乱的倾倒入坑中,待最底下一层铺满后,便盖上一层薄薄的泥土,随后再在上面进行着同样的步骤,直到将大坑填满。这里没有墓碑,没有碑文,也没有墓志铭,只有一个个低矮的土堆,也许若干年后,人们会忘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许对于那些出门踏青的人来说,这里只是紧挨着镇虏军阵亡将士陵园的几个小山包而已。

    为战友送别的枪声终于停息,太阳也渐渐落向地平线。

    西边的夕阳格外的红,血一样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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