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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5.net,舂江青苇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与友人一同逛露天瓷器大市场,一眼望去,漫无边际的瓷制品闪耀在阳光之下,餐具、工艺品、园林用品、洁具、建筑陶瓷、工业陶瓷零配件琳琅满目,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应有尽有,大的高过人头,重达数百斤,小的似珠玑,如豆粒。其中的精品令人目不暇接,每每惊艳不已。

    我们一路孜孜不倦,东瞅西看,耗费了整整一个上午,终无特别所爱。就要离去时,友人突然在一个餐具摊前站下来,向着一只二十公分见方的白色瓷碟引颈而视。我不觉在一旁讪笑,心想那不就是一个瓷碟吗?

    友人后退一步,轻轻将我推近那只瓷碟,说:“你看看,好好地看看,别有趣味!”

    我不经意地眯起眼睛朝瓷碟瞟了一眼,却也神奇,霎时有了感觉,这瓷碟既不是洁白,也无什么牙白、玉白、乳白之类的高贵之气,却很惹眼。它白里藏着丝缕蒙蒙的青色,乍看并不明显,细一观察,则有一种隐隐现现的意思,仿佛春雪掩映下的大地在蠢蠢复苏,泛着浅浅的亮,似幽梦将醒,呓语搔着人心。

    友人不禁乐起来,大概是觉得我看出了一点什么玄妙,示意我继续深入看下去。此刻,我已兴味油然,用双手谨慎地把瓷碟捧起来,反复地品赏着。

    须臾之后,友人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着意再度端详着瓷碟,仿佛看到薄薄的雪层下有纤纤的草芽在抽动,端倪毕现,又不可触摸。就回答友人说:“好像看到春天在行走,脚步撩着绿绿的影子。”

    友人说:“很好,你的感悟特有诗意,但只看明白了一部分,再细细地看看这碟子里的图案,会有更多发现!”

    瓷碟被我颠来倒去地看着,碟子里的图案并不复杂,只是两道直立的墨色线条,长线条颜色浓重,显得高耸饱满,短线条格外纤柔,为水墨轻抹而成,整个图案只是一种很随意的简易装饰。友人却偏要提醒我看这个图案,他是一个很有艺术造诣的人,所言一定是有所思。因此,我只好对着图案审视再三,潜心琢磨,觉得眼前的两道线条像两棵婷婷树木,呼吸着雪色尚未褪去的早春。偏高的一棵或许已长出荦荦嫩叶,因此而茁壮娇艳;另一棵可能刚刚孕芽,所以纤小素淡。总之,这两道线条和春雪、春色、春情交融一体,并有点睛之妙。心里这么想着,又不好贸然说出来,觉得有多加揣摩的必要。沉吟间,我兀然若有所获,映入眼帘的并非是两道平常的线条,而是一幅深含意韵的画,简练而不乏神灵之美,仿佛有一种情愫在娓娓漾动,一时又难以彻悟,赞美和感喟牵扯着魂魄。

    友人看着我也不说话,眼里放射着奥秘的光彩。

    于是,我大着胆子说:“初看时,像两棵迎春的树木,细一咀嚼,意味深长,很难用恰当的词句表达。”

    友人轻轻拍着手说:“对,对!是这样的,若再深想一层,它们不只是具象的树,更多的是情,是一种笔立的情感,既连天接地,又清浅如柳风,有一股震撼人的力量。”

    闻言,我油然兴奋起来,庆幸自己说得还算靠谱,经友人一点拨,胸襟更加开朗,一切似乎伸手即可触摸。朗朗世界在瓷碟里炫耀起来,茸茸绿意蔓延,云朵和紫燕掠着人的头顶飞旋,积雪顿时化作盈盈清涟,年月弹响了琴弦。

    究其精髓,深知一语难以道破,有一种曼妙在胸中萦回,灵感伸张,无际无涯,包容着天下,包容着一切美好,情思悠悠,向着高山流水,向着莽原,向着大海,向着遥远,向着生命的彼岸。瞬间的觉醒,像一粒跳动的光,所有的感应都在呈立体扩张,道路在脚下抻长,可达南极北极,穿行于天宇星座,远蹈在肉体凡胎之外,能看到风的秀色,能听到花开的声音,独享一派胜景。

    显然,这只瓷碟令人由衷地动情,并且是一个不断深化、放大的过程,从未知到知,从一般到超越,从遐想到现实,万事犹如袅袅云烟。当下,人心活跃,各有所异,却有人把情怀写意在一方瓷碟上,浮世转身,给天地一个真诚拥抱。混沌幡然清澈,人之可贵,在于一颗素心。打动人的既是瓷碟,更是造化瓷碟的人。

    我和友人欣然各买下十只瓷碟,意为十全十美。

    回到家里,拿出一只瓷碟摆放到书桌上每日玩赏,越发觉得其意深刻,那两道线条,嫋嫋娜娜,枝间绽放着朵朵春梅,其色彩不是嫣红或粉红,而是鹅黄与淡青相映,有蜜蜂在花瓣上来去,天风柔软,飘拂在耳畔。其时,窗外长江流泻,航船往返,运载着春色和人的心情,太阳辉光辽阔,世界节拍绵长。

    每有客人进入书房,都要看看瓷碟,并且各有所说,比我理解得更深更广的大有人在。这是因为事物往往有多种内涵,彼此的见解也就各不相同,言者自有独到之处。我本来以为自己对瓷碟的领悟已经很经典,而与众人的见解相比,不过是一孔之见。最终觉得这只瓷碟的深层含义是认知无尽,仁心有术,唯有解放自我,广纳众家之长,才能抵近事物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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